第63节
??李恒的信?他一走两个月,终于来信了? ??顾皎的心爆炸开,手脚发麻,忍不住上前两步,“真的?” ??长庚喘着气将信递给她,“周大人前日去处理龙牙关口的事情,顺便进城一趟,今日便带回来了。不止将军有,还有先生的。” ??她伸手接了,捏了捏,厚厚的好几页纸。将军来信便罢,居然连先生也给她写信? ??不管。 ??顾皎眉开眼笑,好想马上拆开了看。可这是在野外,若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会显得很神经病。 ??马上回家,在东院里想怎么闹便怎么闹。 ??顾皎立刻转身,便要往回走。可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,赶紧回去,对宽爷交待一声,“宽爷爷,我——” ??宽爷早双眼含笑地看着她,戏谑一般,“我知,我知,你这会儿眼里已经没旁人了。” ??她红了脸,有些不好意思,还是规规矩矩说了声再见。 ??一封信,几页纸,重逾千金。 ??李恒少有泄漏心思,不知会在信中写些什么。 ??顾皎迫不及待回庄上,快得连杨丫儿差点都追不上。到了院中后,整个人立刻趴软塌上去了。 ??忍不住就笑出了声音,信啊,是李恒亲手写的信。 ??淡黄色的封皮,黑色的墨迹峥峥,仿佛他的人。 ??油墨的味儿,虽然不太好闻,但—— ??顾皎坐起来,到处翻剪子,小心翼翼将封口拆开。 ??皎皎卿卿: ??此去河西郡城,归期不定,勿念。 ??肉干好吃,可再送来。 ??衣衫和鞋袜十分合身,劳你破费。 ??先生很喜欢那些衣物,谢你记挂他。 ??辜大可用,但需谨慎,不可令其独断。 ??我和先生回龙口前,些许风浪无须挂心,请岳父放开手脚。 ??顾皎咬牙,怎么说的全是些不着调的事? ??她要的谈情说爱呢?他的日常呢?他过得好不好,在哪儿呢? ??算了,接着往下看。 ??最后两个字。 ??献粮。 ??顾皎将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,果真只那些内容,再无多余的字眼。 ??她不甘心,死盯着每个字,恨不得能抠出一些别的什么意思来。然而,除了顶头的‘皎皎卿卿’四个字略带些温存,其余的都没有。 ??落款呢? ??没有落款。 ??顾皎气得躺倒在软塌上,老天呀,好不容易收一封信,居然如此?若不是为了献粮,他肯定根本就不会动笔。 ??献粮啊,必然是五牛道大营真的被烧得很惨,辎重损失严重。 ??顾皎无精打采,两眼无神,看着窗外的蔷薇花树许久。 ??含烟在回廊下问了一声,“夫人,要不要喝茶?” ??“不要。”她应一声,“我静会儿。” ??“四月节要过了,勺儿在做果子,准备分给附近的庄户。夫人要不要尝尝?” ??“不要了。”她拒绝。 ??三四月青黄不接,惯常庄户在这时候是吃两餐稀的,并且没有任何油水。龙口的风俗,地主会在这时候取仓中的陈粮,做些米果子或者面果子分给庄户。 ??陈粮啊,现下家里有陈粮的,还真只有那些小地主和大地主了。 ??可能做到献粮的,差不多只有顾青山这等级的。 ??顾皎思及此,又将那信翻出来再看。 ??“请岳父放开手脚。” ??“献粮。” ??她深深地叹一口气,这可不是交易么。让顾青山准备好献粮,龙口的事情随便他怎么搞,没人敢管了。李恒凭什么能说出这样的大话?他走是因为五牛道大营被烧,难道是事情处理好了,并且取得了某种优势,所以完全不惧城守和豪强们闹事? ??她丢开李恒的信,再打开先生的。 ??魏先生说话就可爱了许多。 ??“鬼丫头,将军不在,你便当家做主了,感觉如何?别跟先生耍嘴皮子,肯定开心得不行了吧?” ??顾皎笑出一声,可不是开心么。想干什么几乎就能干什么,既不必探听李恒的想法,更不用和先生罗唣,简直爽死了。 ??“好,你已经组了什么巡逻队,我也就不说什么了。只一个,你既然敢在我和将军不在的时候弄鬼,岂有被龙口那些地主拿住手脚的道理?好好让他们见识见识,什么才是将军夫人!胆子大些,步子迈开点儿。否则,我可是不依的。” ??短短一封信,写得是洋洋洒洒。 ??顾皎将信纸盖在脸上,笑得更开心了。可见,先生肯定是知她用辜大了,然不仅不反对,还让她无须顾忌。 ??她想通此节,高声道,“含烟,找长庚去把我爹请来。” ??顾青山便来,父女两人关在书房中谋划许久。直到日暮时候,顾青山才急匆匆离开小庄,去役所找了周志坚说话。 ??辜大成了所有土匪里面第一个被解开镣铐的人。 ??那副沉重的镣铐,被送到铁匠坊,变成了一根铁棍,上面还攒了两个字“慎独”。 ??顾皎亲手将铁棍交给他的时候,说了一句话,“辜大哥,从今日起,你便跟着那些护卫行事。不管外界如何,外人如何看待你,时刻牢记,用这手中的铁棍护卫自己,护卫他人,保一方平安。” ??“请别辜负我对你的期待。” ??辜大将棒子捏得死紧,仿佛是握住了未来的半条命。 ??他知为自己拿下镣铐,令自己归入巡逻队,顾皎承受了很大的压力。周志坚反对,顾青山不完全支持,周围的乡老和庄户冷眼相待,即便他归队后,那些年轻后生也是眉眼抗拒。 ??“靠山村被打死的那个阿爷呢?” ??“我姨娘婆家有个年轻丫头被弄走,现在都没找回来。” ??流言纷纷。 ??辜大甚至不能为自己辩解,因为他的额头上便刻了土匪二字。 ??每日清晨,辰时便起,跟在周志坚后头跑步练武。 ??周志坚平日对他话不多,有种漠然,但也不会可以抗拒他的跟随。 ??绕着小庄跑完几十圈,才是起床的号子。 ??巡逻队的队员这时候才从各家各户出来,在役所集合列队。队长是顾青山那边的一个护卫,便会训话一番,告诫众人该如何行事,然后领着所有人去庄子后面的食堂吃早食。 ??早食完毕,分了两队,沿着官道至河岸,来回巡逻。早先的活儿不多,无非是帮人推车,平一平路上的坑洞,若有哪家的秧田要放水,顺带着帮一帮。重点是河岸,需得从最东头走到最西头,跟顾家、王家、周家、孙家等等负责修筑工事的领头人询问一番,可有打架闹事等等。 ??本来只顾家在修筑河堤,待他家走上趟后,其余几家不知为何也开始动起来。这会儿河岸被割成了好几段,堆了不知多少的民夫的工匠。有本地的庄户,白日上工,晚间便归家,算是好管的;有那起从关口外聘来的,便随意在河岸上搭窝棚,白日夜晚都在,最是难管。更为难的是,几家人非常不配合巡逻队的工作,见他们来便皮笑肉不笑,只说一切都好。 ??辜大是很能沉得住气,可那些年轻后生便乐得省事,毕竟谁凭白无故愿遭白眼呢? ??“若不是一日管三顿饭,才不来。”有个庄户小伙子小声。 ??队长呵斥一声,那些人却嬉笑道,“队长是拿月钱的,跟咱们不一样。走走走,今日下工了去我家喝酒——” ??辜大和他们混不到一起,便站在河岸最高处观察。 ??只看了片刻,便见得一处有些小骚动起来。 ??辜大下河岸,对队长道,“需得去那处看看,怕是又要打起来了。” ??队长看他一眼,“且等等。” ??辜大道,“要不然,我先去?” ??“再等等。”那队长又道。 ??辜大等了片刻,只听得各种呼声,已经有人在喊‘操家伙’了。他有些耐不住,用力握了握铁棒。 ??“着什么急呀?等他们打得半死了咱们再去收拾——”有个后生道,“这会儿冲人堆里去,人家好几十人呢,咱们只十来个,干不赢的。” ??若是这般,便有违夫人成立巡逻队的初衷。 ??辜大再不管,拎着那根铁棒子,直接往那处去了。 ??数十个民夫,举棒子的,拿铁钎,带锄头的,冲着一个卵石滩冲。不知谁吼了一声,“孙家那帮孙子,欺负咱们姓王的没人?公用的河滩,石头放空地上谁爱要谁要,凭什么他们先挖,不许咱们动?欺人太甚!” ??“打,打死几个来摆起——” ??辜大猛喝一声冲入其中,一根铁棒挡住顶头的几个,手上用力往旁边一拨。 ??“巡逻队在此,不许胡闹。”他道。 ??可周围都是热血上头的,哪儿能听他的?互相挤着,往前推着,立时又缠在一起。 ??有人头上挨了,有人腿上被砍了,又有人腰上中了一拳。 ??“杀人了,孙家要杀人了!” ??辜大晓得,自己若不及时决断,只怕也要被缠入其中不得脱身。他眼见得双方各有一个跳得最高的年轻后生,干脆地丢下铁棒子,一手一个抓住。他身高体长,干惯了力气活儿,这一抓,便如铁钳一般挣不脱。 ??那两人叫得如同杀猪一般凄厉,顿时惊呆了两边的人。 ??辜大举起双手,令两人脚尖离地,他只一声,“论杀人,谁能杀得过土匪?” ??那队长远远地看了,笑了一下。 ??他对一个后生道,“咱家老爷在旁边的路上看人起鱼塘,去叫。就说要打死人了,让老爷快点带人来拦着。” 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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